话剧版《红楼梦》是什么？他们也在找答案
话剧《红楼梦》工作坊花絮
安福路288号，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排练场里，现在一半是空的台，另外一半填满了正在等待的观众，他们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干脆席地而坐。
这是2021年1月末的一天午后，大家倾巢而出只为一件事：话剧版《红楼梦》第三轮工作坊汇报演出。 作为唯一受邀到现场观看的媒体，坐在这样一个特殊的「观众席」里，我觉得新奇，心里也难免有些杂思。 目之可及的地方，靠着墙壁，有两排木椅子（后来我知道，其中12把被刷成了银灰色的椅子，是另一出经典话剧《12個人》的道具），一众男男女女的演员们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衣裤，端坐其上，神情安静索然。 我当然知道这场「工作坊」表演展示的主题和目标直接指向的三个字叫：红楼梦。任谁都无法不好奇它将以怎样的面目呈现于众。这是每一个对汉语世界的文学稍有了解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的一部大书，更有车载斗量的书籍和专家曾为其注解、释意。在文艺形式上，前人也做过包括电视剧、越剧等在内的再创作。如今，一部以原著名命名的话剧即将立于眼前了。它会是什么样子的。演出开始得很平静。 明晃晃的白炽灯照亮的屋子里，导演曹艳一声「起光」，以语言示意舞台境况，一班人马哒哒哒登台。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看到了一场虚实交汇的撞击，好像一册长卷画本在眼前徐徐展开。 演员的身段姿态是「戏曲」的、「现代舞」的，但对话间又有生动的现实感。很奇怪的，置身于这样一个「场」里，我没有那种被千斤重的经典压将得喘不过气的辛劳，亦不会觉得它被轻佻地怠慢了。 隔天，我分别见到了话剧《红楼梦》的制作人裴姝姝、编剧喻荣军、导演曹艳，还参与旁听了一场整个剧组针对这一场「工作坊」展示后的谈心会。了解到了以下25个有关这部剧从筹备到展开工作后的细节。或许管中窥豹，也别有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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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从2015年重新将《红楼梦》提上自己的创作日程后，喻荣军的剧本至今，还一直在修改中。就在我们谈话的当时当刻，他还在给自己提出新的问题。在他看来，《红楼梦》的原著只是他的「素材」，他将这一次改编过看作对自己的重新认识。
2018年第一次读剧本，读了8个小时。有演员读完就「跑」了，直言，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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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博尔赫斯，对喻荣军的这一次改编同样启发重大的另外一位伟大的作家和他的作品是：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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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中，喻荣军数次提到「生命的无常」。于是我问他，那要怎么面对这种命运的不可抗力呢？他听罢迅速思考后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提示，「是不是在这个问题上，我的剧本中还是缺了一点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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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是导演曹艳第一次作为特约外聘导演与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合作。除了导演之外，她是中央戏剧学院京剧系主任，日常教学工作繁忙。但她一直强调，自己并非深耕戏曲，只是「略通一二」，本门的专业还是话剧创作。而且她有多年的「二度创作」经验，曾经将莎士比亚的《驯悍记》和中国古代经典《河东狮吼》「拼接」在一起，反响很好。
为了这次排演，她还专门请来了两位自己的朋友——一位戏曲指导和一位现代舞指导，来对演员进行工作坊训练。
话剧《红楼梦》导演曹艳
话剧《红楼梦》工作坊花絮
左：戏曲形体设计杨琦 中：导演曹艳 右：编舞刘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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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到的这一次工作坊，已经是《红楼梦》的第三轮工作坊。之前两轮的训练内容分别为剧本文本和戏曲身法眼训练——「有昆曲名家来调教演员的肢体，让他们更优古典身韵」。这一轮加入了现代舞训练，和更加具体的段落排演，为的是「完成戏曲到当代的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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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在这一轮工作坊中，可以根据剧本自由选择自己想演的角色，毛遂自荐。曹艳说，这种设置是为了调动演员的自觉性，也为后期的选角提供更多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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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可见的《红楼梦》工作坊排演，演员始终是跳进跳出的，超过1/3的演员饰演了两个以上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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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外之意」——是曹艳在排演中追求的意境。为了达到之，她出了讲求演员的台词之外，更排出了不少「场面」戏，动用了演员大幅度的肢体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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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荣军形容这出戏，是「一场清风搭建在舞台上」、「喜喜之悲，悲悲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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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目前可见的这一场工作坊展示，只是一个「实验」的过程。演员的组合、角色的安排、剧本的内容、排演的方式，未来都一定会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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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暗以为，这部剧最终呈现出来，会对创作者对「抽象」的把控能力有极强的考验，但观众大概率应该不会在观看的时候感到太辛苦。因为几乎所有参与其中的创作者都在说，他们非常明确地知道：「这是一部排给现在的人看的《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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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艳说，以往我们面对「经典」的姿态过于低了。人「跪」得太久了，需要站起来，走走，甚至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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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演员田水老师也参与了这一轮工作坊的训练排演。她的朋友也来看了汇报演出，结束之后跟她说，「姐姐，你的脚步现在变得无比轻盈！」两周的训练，她越来越清晰地感到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现在跑完两个圆场也不会像最初那么使劲儿地流汗了，是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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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水说，工作坊期间有一天推开排练室的门，发现大家都散落坐在各处，埋头读《红楼梦》。这个场面让她很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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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水的女儿有一天来看过了一场排练，回家之后跟她说，自己不想再看《红楼梦》这部书了。为什么？「因为故事的前面太美了，她不能接受后面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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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报演出后的交流会上有年轻演员说，自己还想在未来的创作中，继续躲在剧本中找到一些「小人物」，他还想在一部剧里演更多。导演曹艳对此感到极其兴奋和宽慰，她当场给他布置了「功课」，希望他接下来至少再找到三个以上这样的「散点人物」去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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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有演员这样描述自己阅读《红楼梦》后的感受：「我读到第三十回了。感觉是一栋楼，非常漂亮华丽，但是每一层都有人在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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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演员在分享自己的工作坊感受时，哭了，她说自己小时候看87版《红楼梦》电视剧，看到每天几乎没有心情读书，总在发呆，梦想着自己的感情。她甚至还写信给了当中林黛玉的扮演者陈晓旭，寄去了自己的照片，没想道真的收到她的回信，「用黑色的墨水写的。」
她说，自己现在年纪大了，越发经不起感情的碰撞。「每天排练到『幻境』那一场，就不敢看，看着美好的东西被摧毁，实在不忍。」她看得出来，曹雪芹不评判所有人，就是平视他们，展示他们。
话剧《红楼梦》工作坊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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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这位演员，其实是梨园世家的子弟，但小时候对这些手边随手可见的传统，总是看不上，「刚刚毕业的时候，很看不起自己老祖宗的东西，内心很崇洋。但随着年纪越大，才发现自己国家民族的东西最有力量，这是自己的根。」她曾经以为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戏曲功夫，再也用不上，没想到过去花了很多时间忘记的东西，现在重新被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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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此次《红楼梦》工作坊中，数位演员都是出身「梨园」，他们都觉得自己对戏曲的感情很深，「又爱又恨。但是，这是在血液里的，想要剥离它，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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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邀请到了国内顶级舞美设计师刘杏林。他和我们一样，看到了一场鲜活的热腾腾的工作坊展示，这也将作为后面他视觉创作的根基。他说，意象和气氛很重要。「开放的文化环境里，任何一次创作都会面临评判和争议。话剧『民族化』的目标，之前一代一代人尝试了，但是至今没有形成体系，当然没有停下来的理由」、「制度的优劣需要文化的建树，我们每个人，都要有文化责任。」
话剧《红楼梦》工作坊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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